Never Neverland

    今天清晨出门去做田野调查，跑了一天，到傍晚时分才往回走，在前门等726回清华等了半个小时，双腿疼痛。

    看到对面绿纱网蒙着的前门箭楼，是正在修葺的工程。中间的飞檐居然被换成一小排大理石白的希腊式拱门，旁边隐约立着爱奥尼亚石柱一般的东西，和师兄师姐一起，大惊失色。

    我们有着一个不是一般的傻逼的首都政府啊！

    可是我不是梁思成。即便是，也只有言谏之后活活气毙的下场。现在不时兴触阶而死。

    等了20多分钟，726姗姗来迟，满车都是空的座位，实在难得。坐到靠窗户的位置上，车子开始发动，将带着爱奥尼亚石柱的前门箭楼甩在后面。眼不见，心不烦。

    身后来自复旦的师姐开始用甜蜜的嗓音和男朋友打电话。我关掉Mp3，把胳膊放在窗边上，头靠在胳膊上，昏昏睡去。那时是下午六点四十分。车厢里闷热无比。

    突然被人声惊醒。旁边的过道里不知道什么时侯站满了人。样貌平庸的女孩用手指梳理自己染黄烫卷的头发。售票员大声喊，大家往里走，外面下雨了。这才惊觉地向窗外扭头。

    风雨如晦。

    大瓢大瓢的雨水自天上浇落。整个天空不知道什么时侯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如最深的夜。地上的水已经没了行人的脚。各种车辆在大街上杂乱地交织穿行。漆黑的背景中本来看不见雨水，只有当车灯照到时才会突然显现出密集的线条。积水咕嘟嘟地冒泡。车窗上的大股雨水沿着玻璃落下，汹涌如瀑。我看了看手机，七点四十分。已经一个小时了，本该四十分钟到站的车竟然还在走。

    窗外是一个我不认识的街区。

    那么深的惊慌突然缠上了我。我在突如其来的暴雨中陷落在一辆挤满了人的公车上，公车行驶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而我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他发了个短信。我说，我被困在外面了，雨好大。

    这个傻小子马上说，你在哪儿，我去接你。又凶巴巴地命令说，不许拒我！

    我马上开心起来，一面叮嘱他不要来，一面回头开始和师姐玩起用手背在玻璃上画小脚丫的游戏。

    哦我亲爱的亲爱的你。只要有你在，管他外面洪水滔天。

    那天我们两个人去唱K。我竟然找到汪峰的一首歌，是《英雄》。汪峰一向不会写高贵的歌词，他的歌词一直都保持在小学二年级文化水平的人都能顺利阅读并成功创作的水平。简单的词汇和简单的押韵。那首歌初听起来很可笑：

    “我要赢得这场胜利，就算一切都不存在。我要成为你的英雄，带着我的梦想你的喝彩。”反反复复地唱，一遍一遍。

    我唱这首歌的时候，学着男人的粗嗓子。你看着我笑。可是亲爱的，你的心里不是这么想的么？

    没有那么多一番风顺。可也没有那么多的倒霉透顶。所以在混蛋的老师仓促的开题麻烦的紫荆八月的托福九月的司考一起接踵而至纷至沓来让你无法招架的时候，你依然是我唯一的英雄，就算你从未听我承认过。

    我不要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你要给，那是你的事。但这不是你必须承担的责任。没有它们我会一样开心。只要你会好好的。

    今天的雨多么好呵。在27个世纪以前，郑地的女子在同样的瓢泼大雨里焦急地等候她的男人。她或许已经将鸡赶进了窝棚，收拾好了晾在院子里的衣裳。她点起一盏昏黄的灯，在干燥温暖的床上铺开了蓝地白花的被子。陶碗里盛着糙米饭，配着采来的薇。那一豆灯光跳动着，她往门外张望了一眼又一眼。突然，她听见了远处传来的脚步声。他大踏步地进门，带着一身的雨气，将一领蓑衣斜靠在墙角，摘下湿透了的斗笠，露出了她所熟悉的眉眼——

    呵，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