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一种伤感的病

感冒了。每次打电话老爸老妈都嘱咐说,一定要多穿点儿啊,一定不能感冒啊。正对这反反复复的老话产生不可遏制的审美疲劳之际,不幸我就中了镖。

    先是打喷嚏。然后头痛。然后轻微发烧。根据我长期跟病魔做斗争的丰富经验,下一步应该咳嗽了。咳嗽完了就是支气管炎,然后吃药打吊瓶,七十二般手段试过后半个月就该过去了。感冒自己好得干干净净。OVER.

    小的时候,每个春天都会扁桃体发炎,发炎发到医生叹叹气说这个孩子不用管了,过几天自己就会好。然而爸妈还是每次都紧紧张张地抱着我跑到医院里去,开方拿药打吊针,我就自己眨巴眨巴眼睛,不晓得这两个人奇奇怪怪地在忙什么。五六岁的时候吧,有天晚上和爸爸妈妈串门回来,不经意间说一句,妈,我头疼呢。我妈马上巨紧张,蹲下来问我怎么个疼法。我想啊想,好似白天刚刚学过一个新名词,于是认认真真地说,好像是……脑子疼。乖乖隆得咚,可把两个人一阵子吓。跑到医院里挂急诊,透视什么的一路做过来,结论是安然无恙。回过神来预备把这个小撒谎精骂一顿,发现她已经安然地在母亲怀里睡着了。于是满腔紧张化作一笑,带着孩子回家睡觉了。

    后来身体好起来,不再那么容易生病了。然而还是经常感冒,间或闹点儿胃病,每次都像小时候一样,把爸妈吓得半死才罢休。后来我对自己的病不以为意,反而是他们两个人一天到晚跟在我后面,说,你的病全好了没有?

    读高中的时候住校,每次生病了自己跑到医院里去挂号啊看病啊,没有觉得什么。最惊险的是有一次半夜看急诊的时候居然遇到在急诊室里遇到喝醉酒闹事的流氓,实在惊心动魄。然后故事发展到高潮,流氓压迫完护士正要向我走来的时候一辆110停在门口,几个警察叔叔冲进来把流氓捉了回去,还特意留了一个巨帅的警察哥哥安抚我,最后还尽职尽责地把我送了回去,让我感激涕零,发誓这辈子一定要嫁给警察,还得是超帅的那种。打电话说给妈妈,她自然又是一阵大惊小怪。

    进了清华以后,更是习惯了自己一个人跑到医院里去看病,并且以之为理所当然的事情。本来么,这么大的人了,自己看病不是很应该的么。然而寒假里在家感冒了,马上掀起轩然大波,爸妈如临大敌一般把成堆的药塞进我嘴里,让我多喝水多睡觉,衣服不许穿的少于十件,不戴帽子不许出门……被这么繁复地关怀着,让我小小内疚同时深深感动,觉得自己并非是个无关重要的人。至少在他们两个人那里。

    然后,昨天的昨天,又感冒了。没精打采。昏昏欲睡。张小娴说,感冒原是一种很伤感的病。我一开始并不觉得伤感,只是后来被很多人问起,只好一一回答。他们说,怎么说话声音哑了呢。我说,感冒了。他们说,哎呀,怎么感冒了呢。我说,是呀,就是感冒了。他们说,那你可要好好养病啊,照顾自己。我说,谢谢。然后又一个人,然后又一个人……回答多了忽然很疲倦,我不怀疑他们的好意,问题是,有什么实际意义么,这种程式一般的谈话?

    于是忽然又掉进了自怨自艾的泥潭。一瞬间觉得自己很孤单。其实一个人过了很久,自以为非常自由快乐,其实还是想找到被人牵挂甚至是牵绊的感觉。不奢望有人会像那两个人一般爱我,然而至少希望有可以长久并且真挚地为我担心的人。就像小说里那样。他给她许多许多感冒药,长的圆的方的扁的,告诉她饭前半小时温水送服。她把药包着带在身边一直舍不得吃掉。她说,你就是治愈我的药。

    多好。尽管俗套,仍旧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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