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ever Neverland

我给大家讲个故事啊~

说，我们的系馆，其实坐落在一个名字挺诡异的楼，叫做熊知行楼。熊知行楼之所以叫熊知行楼，是因为有一个叫熊知行的有钱的老太太，捐钱盖了这座楼。这座楼还有一个更为周边居民所熟知的名字，叫做THU老年活动中心。这座楼的里面和外面，无时无刻不出没着一些最低年龄60岁的老太和老头。他们踢毽子，打太极，玩桌球，练合唱，还跳交谊舞。我们在系馆上课和听讲座的时候，总能不时听见老太太和老头们在一旁雄浑的练习《黄河大合唱》的歌声……

而我们系馆之所以会和一堆老头老太混迹在一起，只是因为我们当时找不到楼作系馆，所以某位英勇的老师就假借成立“老年研究中心”之名，把这座楼的二楼霸占了下来……后来又把这座楼的三楼霸占了下来……后来又把这座楼的一楼大会议室霸占了下来……就成了我们的系馆。

其实我刚才废话的一大堆，都是我今天要讲的事儿的前传。我要讲的事儿就是：

好多次，我到系馆的时候，都会碰到一堆老头和老太聚在楼下的布告栏前，像一群被提着颈的鸭子一样，瞧着布告，议论纷纷。如果你们看过武侠片，就会知道，搜捕逃犯的时候，总有一群乡民围在布告栏边，这时候就会有不识字的人从后头挤过来，说：“念念，念念！”

这些老头老太太里，也总会有人让前头的人念念。出没在此地的老头老太估计都不是文盲，字是识的，但是眼睛可能看不清了。于是，挤在前头的老太太——通常都是老太太——就会大声地念道：

“讣告：张老三同志于2010年6月1日去世，享年67岁。追悼会将于2010年6月7日举行。……”

于是，大家开始纷纷议论起来。

“哟，张老三啊！昨天还见着他来的！今天就死啦！”

“张老三台球打得不错啊！”

“才67，不算大呀！”

“张老三以前是搞高能物理的吧？”

……

这些老头老太，以一种令我惊奇的方式，热烈地讨论着此事。讨论此事的语气，不像是讨论一个人没了，倒像是讨论今天的菜价又涨了一般平常。每年照澜院在一个破会堂里开“上海毛衣展销会”的时候，这些老头老太围绕着黄色小广告谈论的架势，都比谈论张老三的死要更为激情。

我开始还颇为惊奇。后来一次又一次，看到熊知行楼里的讣告，以及老头老太的讨论。“李七妹也没了呀~癌症呀！”“前天赵四海也死了，冠心病！”“我觉得陈万里也快不行了，糖尿病！”……

呀，怎么跟你们说呢。

——看着一群七老八十的人聚在一起，谈论着同侪的死的情景，总是让我油然而生尘世悲凉之感啊。

其实他们谈论某某挂掉了，而淡定，而习以为常，而不自知，是何其的平常呢！以他们的年龄，本来就该谈论这样的话题，而淡定，而平常，而不自知。因为我们在谈论某某找了何种工作，或者某某与某某结婚了，以及未来谈论某某与某某离婚了，或者某某生小孩了，也是淡定，平常，而不自知的。正如我们在中学的时候，谈论某某往某某桌洞里塞条，或者某某穿了一双新球鞋的时候，是淡定，而平常，而不自知的一样。

人就是一种时间流里的生物。人过着自己的生活，且淡定，且平常，且不自知。我们一直在淡定平常不自知的情绪里，生着，且向死而生着，真是悲壮，又让人兴高采烈。